編輯委托我寫一篇描述美國硅谷的高科技公司上市的景象的報道。這種事可遇而不可求，不過，把認識的人的名片翻出來，打了一輪電話之後，居然成了幸運兒，一個大學同學Ｚ所在的Ｅ公司果然下周就要上市了。問她：“IPO（Initial Public Offering, 上市）那天，我可以去看看嗎？”，“我得請示公司”，她說。
很快，有回音了。因為我公司的產品與Ｅ公司的產品不存在竟爭，也因為我有五、六個朋友在Ｅ公司工作，“大老板說歡迎你來作客”，Ｚ同學說，並補充了一句：“我向他介紹了你，說不定他想把你挖過來，你自己想想吧，上市後，股票期權的吸引力就不那麼大了。”
那天，要找Ｅ公司是極容易的事，開車到了那個街區，路兩邊的五彩缤紛的氣球就會導引你到達它的大樓。說實在的，這並不是Ｅ公司的大樓。看看大門兩邊的兩縱列公司名字，你就會明白Ｅ公司只是眾多的租客之一。這是一座典型的硅谷辦公大樓，矮矮的兩層，堅實的結構。Ｅ公司就在二樓的左半部。門口的公司名牌上，樓梯的兩側，早已掛滿了彩帶。牆上貼滿了紅、黃、籃、白四種顏色的標語，標語的內容很簡單：“我們團隊的勝利！ Ｅ公司 IPO ＜上市標記＞ 2000年ｘ月ｘ日” 樓內的彩氣球都不再系於任何物體，只是讓它們自由地飄動、停留在天花板上。
Ｚ同學在門口迎接我，手裡已拿著一杯汽蘋果汁（顏色象香槟，常在喜慶的場合為不喝酒的人享用）。忽然，樓上爆發出一陣喝彩歡呼聲，我忙問：“在開慶祝會？”，“還沒呢，在等我們公司股票的第一筆交易，”Ｚ同學一邊說，一邊轉身往樓梯上跑，一邊揮手招呼我趕快跟上去。果然，剛進他們公司，就聽到有人在高叫：“三十七塊！三十七塊！”人們在互相握手祝賀，香槟酒打開的“砰“、“砰”聲響了起來。由於硅谷在美國西部，所以股市在早上六時半就開始了（等於紐約華爾街的九時半），現在是八時半，已經開市兩個小時了。然而，Ｅ公司的第一筆交易才剛剛發生。
事情是這樣的，公司上市的第一天的第一個交易的賣價，是由所謂的“市場行情制造者”（Market Maker） 定的。一間上市公司的“市場行情制造者”， 往往就是幫助該公司上市的“承托者”（Underwriter）。一間公司上市時，選用的“承托者”一般多於一個，我們熟悉的、充當“承托者”的交易公司有Goldman Sachs、Merill Lynch、Morgan Stanley等。
也就是說，Ｅ公司的“市場行情制造者”一直等待了兩個小時（觀察買方的出價）才決定以三十七美元的價格出售第一筆交易。然而，Ｅ公司的上市價僅僅為十四美元，這就是歡呼聲的動力來源。
在Ｅ公司的會議室裡，一台超大屏幕的電視機上不間斷地顯示著ＣＮＢＣ頻道的股市訊息及經濟新聞。Ｚ同學說，這電視機、衛星電視接收器以及衛星電視月費，都是一個公司創立早期就加入的工程師自己掏腰包，前兩天才買的。“就算是以上市價計算，他手頭的股票就接近千萬美元了，這點小錢於他無所謂”Ｚ同學補充說。Ｚ同學她自己才加入了Ｅ公司兩年多一點。
這公司裡我的那幾名以前的同事，雖然帶著抑制不住的高興，他們的談吐都顯得比平日更為謙虛。
Ｅ公司創立七年了（當然不會是互聯網公司！），目前才剛過一百人。他們是做軟件的。經營模式較穩，早期替別人代工，設計好以後的產品讓別人去生產去賣。經過三年，他們積累了資金，也從用戶接觸與反饋中摸索到一些市場經驗及動向。然後，Ｅ公司開始自產自銷，直接走向市場、面向用戶。這種經營模式的轉型（公司創立時已計劃好的），資金投入與風險都增加了，為的是更高的回報。四年下來，一切幾乎都是在按照他們的計劃和預想在發展。據說，如果他們的董事會膽子大一點的話，去年初就可以上市了。然而，上市後的壓力會很大，市場每季度給你定下增長的“期望值”，如你不能滿足這種“期望”，市場可就要對你的股票“失望”了。所以，他們還是多等了一年才上市，讓一切更上軌道。
ＣＮＢＣ頻道的股市訊息和經濟新聞每隔一小段時間就把當天上市的各公司的股價按變動的百分比排列顯示一次，這就成了Ｅ公司會議室中的呼喚聲的同步指揮信號。有些員工，就是幾個小時地手拿香槟或汽蘋果汁，吃著不知是個人還是公司買的各種零食，眼睛緊盯著電視機屏幕。當然，沒有人會忘記幽默地開開玩笑，問問別人是否已經物色好了新房子、找好了買房子的經紀，或者干脆問對方計劃何時退休去周游世界。
沒有呆在會議室的人，幾乎都是聚集在一起談話，或是在互聯網上搜尋市場上對自己公司的各種評論及預測。到處都是笑容，空氣中充滿了節日的氛圍。
午餐是公司訂的幾十盒熱騰騰的剛出爐送達的皮薩餅。據說，這是平常晚上加班時的家常便飯。
下午一點正，也就是紐約華爾街四時正的收市時間。Ｅ公司的收市價是五十八美元。工程師傑克贏了關於第一天Ｅ公司收市股價的竟猜：參加猜的人，每人拿出十美元，誰猜的收市價與實際的收市價最接近，則所有的錢屬於他或她。傑克猜的收市價是全部參加者所猜的最高的價：四十一美元。競猜輸了的人感覺到他們輸掉了，比各人自己贏了來得更高興，他們當然樂意見到收市價並不如他們的“保守”的猜測那麼底。
下午一時半，Ｅ公司召開全體長期雇員大會（臨時及合同人員除外）。首先是CEO講話，他感謝大家這些年來的勤奮工作，及各人的家庭的全力支持。他說：“公司上市絕不是一個最終目標，而僅僅是一個新階段的開始。開完這個會，我們就要繼續工作了。如果我們一味喝香槟，或是花時間上網看消息，最終能看到的就只能是往下掉的股價。”他接著談了市場形勢、銷售動向、及各項目計劃的執行情況，希望大家象上市前一樣努力。
然後，公司給每人頒發兩個記念品：一件是精美的鏡框中鑲著的一份有兩位公司創建者，現在的總裁與總執行長的簽名的Ｅ公司股票證書；另一件則是同樣鑲在鏡框中的、全公司人員的新的合照。另外，外加每人一張四十美元的電影娛樂禮卷，讓你可以帶家人去慶賀一番。
這就是我所體驗的、硅谷的一間公司上市的一天。
（版權為作者雁鳴所有，轉載、復制或鏈接請與作者聯系。E-Mail: [email protected] ）
原文參見：Chinabyte-硅谷寄語
